時間來到崇禎六年的四月底。
朝鮮,鐵山。
朝鮮督師崔呈秀、義州總兵徐允禎兩人,在聽禮部右侍郎何如寵宣讀完旨意后,眼神迅速的對視一眼,旋即又恢復正常。
“崔督師, 武陽侯,(武陽侯是徐允禎,陽武侯是他的副總兵薛濂,一個是河北的地名,一個是山西的地名),朝廷就是這個意思,您二位看什么時候, 派人隨下官前往漢城?”
徐允禎笑呵呵道:“何侍郎,此行,本侯隨你一起前往。”
何如寵有些錯愕。
現(xiàn)在的徐允禎,早已經(jīng)不是當初京城的五陵少年。
如今的徐允禎,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大明武陽侯,義州總兵官,這種事兒按說不應該由他親自前往才是。
徐允禎卻是神色嚴肅道:“何侍郎,你久在京城,或許對朝鮮現(xiàn)如今的局勢不是很清楚。”
“自朝鮮向我大明索要義州和鐵山被拒之后,朝鮮國內(nèi)就分成里兩派!
“其中一派是以洪翼漢、尹集、吳達濟為首的親明派,他們這些人不愿和大明為敵,想要積極的融入大明,加強和大明的聯(lián)系,加大和大明的互市規(guī)模!
“另一派是以崔鳴吉和金自點等人為首的強硬派,這些人以其希望用強硬手段,從我大明手中, 將鐵山、義州、耽羅島重新拿回去!
徐允禎說完后,何如寵的神色當即變得嚴肅起來。
“那朝鮮國王李倧是什么態(tài)度?”
徐允禎沒有回答,而是看向了崔呈秀。
崔呈秀接過話頭道:“李倧此人當初反正的時候,打的旗號就是反對光海君親近建虜,現(xiàn)在他自然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表態(tài),但暗地里卻是對崔鳴吉他們很是支持。”
“本官以為,這次朝鮮勾連倭人,應該就是崔鳴吉和金自點他們所為。”
“當然,這里面定然也少不了李倧暗地里的支持!
經(jīng)過兩人的敘述,何如寵對朝鮮現(xiàn)如今的局勢,總算是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。
“那依二位看來,此行能否順利?”
崔呈秀和徐允禎兩人對視一眼,后者大笑道:“哈哈……何侍郎,本侯會親領三千騎兵隨行,朝鮮君臣?呵呵……”
何如寵畢竟是禮部的官兒,大明也從未有過如此霸道,或者說是蠻橫的行徑,徐允禎這番話,讓他有些抗拒。
崔呈秀或是看出了何如寵的想法,開口解釋道:“何侍郎,朝鮮已經(jīng)不是萬歷后的朝鮮了,如果沒有大軍隨行,何侍郎恐難完成陛下的托付!
“再者,漢宣帝曾說過,中國之制度,內(nèi)王外霸也!
“荀子曰:粹而亡,駁而霸。”
崔呈秀人品先不說,但他好歹也是進士出身,對這些東西自是知之甚詳。
何如寵聽后,也是輕輕點頭。
能做到一部侍郎的位置,就沒有純粹的書呆子。
就如荀子那句話,純粹的仁德,只能稱王,王霸雜之,方能稱霸諸侯。
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,何如寵轉身對徐允禎道:“那就有勞武陽侯了!
“都是陛下的臣子,何侍郎言重了!
徐允禎也很是客氣的回了一禮。
事情商定后,徐允禎也沒耽擱時間,立即點齊了三千騎兵,出鐵山,往漢城。
另一邊,漢城的朝鮮國王李倧,也聽完了具仁垕的稟奏。
剛才還一副王者威儀的李倧,這個時候已經(jīng)是臉色發(fā)白,頗有些驚慌失措的意味。
具仁垕忍不住出言問道:“殿下,明人所說之事,究竟是真是假?”
“自是……自是假的!孤豈會行此自取滅亡之事?”
具仁垕以前一直和李倧形影不離,對他的很多習慣,也是知之甚深,見他這個樣子,具仁垕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當即,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怒色。
深吸一口氣,具仁垕拱手道:“殿下此舉,實屬不智!
“孤……孤著實不知!
具仁垕眼睛微瞇,顧不上君臣之禮,沉聲問道:“殿下,宮中的船隊可還在碼頭?”
“這……”
“具卿,此事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嗎?”
具仁垕深深地看了李倧一眼,搖頭道:“為今之計,唯有將所有事全都推到領議政身上!
“崔卿?”
李倧有些遲疑。
崔鳴吉是他的腹心,理政手段很是高明,還是當初自己反正時候的功臣,把他推出去平息明人的怒火,李倧有些舍不得。
具仁垕眼睛一瞇,旋即苦口婆心道:“殿下,此事已引得宗國皇帝陛下震怒,非領議政,難平宗國怒火!
“但……”
見李倧猶豫不決,具仁垕干脆出言威脅道:“難道殿下真打算被囚禁大明京城?亦或是身首異處嗎?”
李倧猛的轉頭看向他,一咬牙道:“就按院君說得辦吧。”
具仁垕見他妥協(xié),心里也是長長的松了口氣。
只要可以暫時平息大明皇帝的怒火,等這件事過去,再花些銀子,請大明那些勛貴大臣求求情,或許朝鮮可以躲過此劫。
李倧心里雖是百般不舍,但既然涉及自身安危,那也由不得崔鳴吉了。
想了想,李倧對具仁垕道:“具卿,此事孤就交給你了,定要讓宗國滿意,萬不可惡了皇帝陛下!
具仁垕對自己這位表弟算是看透了,事到如今,他竟然還想置身事外。
心中略一思忖,具仁垕開口道:“臣謹遵殿下令旨。”
“但臣以為,一個領議政,恐怕還不能讓宗國滿意。”
不等李倧發(fā)問,具仁垕就繼續(xù)道:“舟師上將林慶業(yè),負責統(tǒng)領朝鮮舟師,出了這樣的事,他難辭其咎!
李倧聞言,面露尷尬之色。
“具卿,林慶業(yè)當初堅決反對向倭人出售船只,孤……領議政擔心他向宗國告密,將其軟禁于府中,這……”
“那舟師是誰在統(tǒng)轄?”
“沈器遠。”
這回,李倧回答的道很是痛快。
具仁垕語氣冷冽道:“那就將他和領議政一起交給宗國!
李倧先是點了點頭,隨后又忽的對具仁垕問道:“具卿,若是二人向明人和盤托出,孤又當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