須臾。
幾碗冒著熱氣的粉絲湯,就被端了上來。
朱由檢沒有動筷兒,方正化用勺子從他的碗里舀了一勺,吹了吹放在自己的嘴里。
等了一會兒,方正化才點頭道:“老爺請用。”
朱由檢這才拿起筷子和勺子,一口口的吃了起來。
也不怨他這么小心,這可是南京,再小心也不為過。
如果不是實在受不了自己的好奇心,朱由檢甚至都不會離開孝陵。
一碗粉絲湯一個芝麻燒餅吃完,朱由檢只覺渾身舒坦。
“都吃完了嗎?吃完了咱么去逛逛這南京城!
朱由檢站起身的同時,其余幾人也都站了起來。
梅春掏出一枚銀元,扔給店家,趕緊追上已經(jīng)出了門的朱由檢他們。
走在大街上,朱由檢也是感慨萬分。
和有些肅穆的京城不一樣,南京的商業(yè)氛圍似乎要更加濃厚一些。
大街上,東南西北的貨物都很是齊全,就連海外的洋貨,也有不少。
一身男裝打扮的布木布泰,已經(jīng)看花了眼。
“想買點什么就買吧!
朱由檢不在意的說了一句。
布木布泰也沒客氣,什么松江的棉布,川蜀的織錦,蘇杭的絲綢,還有上好的胭脂水粉,可是買了不老少。
等到日落時分,命人將這些東西先送回去,朱由檢一行人再次來到了秦淮河。
梅家在南京繁衍生息兩百余年,世世代代領孝陵衛(wèi),在南京的面子也不小。
梅春只是顯露了一下自己出身梅家,朱由檢一行人,就順利的登上了一艘,裝飾極為奢華的畫舫。
“梅爺,還有幾位客官稍待,姑娘這就出來!
一名身材豐腴的婦人,滿臉堆笑的對梅春和朱由檢等人招呼了一句。
朱由檢進入船艙,當仁不讓的坐在主位上,環(huán)顧一眼艙內(nèi)的裝飾。
心里暗道:“江南果然是奢靡之風盛行,京里售價高昂的玻璃,這里竟然已經(jīng)用上了!
玻璃工坊現(xiàn)在依舊是只有內(nèi)府能夠開設,玻璃的售價,因為朱由檢的原因,也一直居高不下。
莫說是千里之外的南京,就是京城,絕大部分人也都沒見過。
就在他感慨的時候,一位身材婀娜, 身著白色暗花比甲,內(nèi)搭一件淡藍色長裙的的女子,緩緩進了船艙。
“奴家李貞儷,見過諸位。”
聲音靈動,如珍珠落盤,朱由檢心中頓生好感。
“姑娘客氣了!
朱由檢笑著說了一句。
李貞儷起身后,走到圓桌對面的一張方形案幾后坐下。
一名看起來之后八九歲的小女玩,站在李貞儷的身側(cè),點燃一根檀香。
“不知幾位如何稱呼?”
李貞儷朱唇輕啟。
“我乃北方來的商人,姓朱,這幾人是朱某的隨從!
朱由檢隨口回了一句。
李貞儷微微點頭,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與審視,卻也不失禮貌。
“朱公子遠道而來,能在此相遇,實乃緣分,貞儷愿為諸位獻上琴曲一首,以表地主之誼!
說罷,她輕輕拍了拍身旁小女孩的肩膀,小女孩乖巧地退至一旁,從一旁取來一架古琴,放置于案幾之上。
李貞儷雙手輕搭琴弦,閉目凝神片刻后,指間開始跳躍,一曲悠揚婉轉(zhuǎn)的曲子,便在船艙內(nèi)流淌開來。
隨著李貞儷的歌聲響起,朱由檢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。
布木布泰也是眼中閃爍著異彩。
一曲終了,余音繞梁,朱由檢率先鼓掌,贊道:“妙哉!姑娘琴藝非凡,歌喉也是一時無兩,令人如癡如醉!
李貞儷微微一笑,謙遜道:“朱公子過獎了,貞儷不過略通音律,難登大雅之堂。”
隨后,李貞儷起身,輕移蓮步,走到朱由檢的身側(cè)坐下。
一旁的方正化正欲上前,卻被朱由檢抬手阻止。
他們主仆倆的動作,都被李貞儷看在眼里。
后者的嘴角一翹,展顏道:“朱公子,小女子敬您一杯!
“請!
朱由檢端起面前的酒杯,示意了一下,然后一飲而盡。
剛才方正化就已經(jīng)嘗過了,不然這酒他也不敢喝。
實在是大明皇帝這位置,太過危險了。
一杯酒下肚,朱由檢和李貞儷也開始天南地北的交談起來。
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,再到南京的風土人情,李貞儷都能應對自如,展現(xiàn)出非凡的見識與才情。
朱由檢心中暗自贊嘆,果然是秦淮河最負盛名的歌姬,盛名之下無虛士。
夜色漸深,秦淮河上燈火闌珊,畫舫穿梭,熱鬧非凡。
“朱公子從北方而來,對朝廷新政如何看?”
談過了風花雪月,李貞儷突然話鋒一轉(zhuǎn),提到了時局。
朱由檢微微一愣,隨即笑道:“姑娘對時局也有興趣?”
李貞儷展顏道:“東林先生不是說過嗎?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,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!
“小女子雖只是一介歌姬,但也是大明子民,自然關心時局,難道公子不關注朝廷大事嗎?”
朱由檢看了眼梅春和方正化,以及布木布泰三人,然后對李貞儷搖頭道:“朱某只知道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曾言,不許生員議事。”
他這話一出,船艙內(nèi)的氣氛頓時一變。
“今日多謝姑娘款待,這就靠岸吧!
李貞儷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斂去,對那名小女孩吩咐道:“香君,讓船只靠岸吧!
“是,干娘!
小女孩兒答應了一聲,就出了船艙。
朱由檢眼中閃過一道異色。
香君?李香君?
自己果然是來早了,秦淮八艷這個時候還都是小女娃呢。
畫舫靠岸,朱由檢一行人徑直上了碼頭。
“老爺,這……”
梅春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,好好的夜游秦淮,這李貞儷不知是腦子抽筋還是怎么了,非得宣揚東林那一套。
不知道自家這位陛下,不喜東林嗎?
朱由檢擺了擺手道:“無妨,回去吧。”
通過這件事,朱由檢對東林在江南的影響力,算是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,
就連秦淮河上的一名歌姬,都知道顧憲成那句話。
那士林中人呢?
各地士紳呢?
各級官員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