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七哥,父皇是不是真的挺不過去了?”
皇甫連轅最近出入宮中,一直憂心著武軒帝的病情,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消瘦許多,下顎的棱角漸漸變得分明,就連眼眸都添了幾分滄桑成熟。
連烜心情有些復(fù)雜,他半垂著眼眸,淡淡說了句,“油盡燈枯,聽天由命吧!
皇甫連轅的眼眶變得通紅。
他是武軒帝最小的兒子,從小就頗受寵愛,眼瞧著疼愛他的父皇隨時可能離去,皇甫連轅著實心痛如絞。
“都怪三哥,好好的藩王不當(dāng),非要作亂犯上,把父皇氣得犯病,父皇原本安心養(yǎng)病,身體可以慢慢好起來的……”
他聲音帶上了幾分抽噎。
連烜沒出聲,聽著他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哭訴。
如果從古沐瑤那邊推測的事情是真的,那武軒帝早在丹毒發(fā)作那年,應(yīng)該就丟了性命,能推遲到如今,他的性命已經(jīng)延長一段時間了。
武軒帝身體衰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狀況了,連烜早有了心理準備。
慶王兩口子蹭了頓飯后便離開了肅王府。
雍寧宮內(nèi),武軒帝召見了部分重臣,下晌又見了幾個宗室,喝了湯藥后陷入了昏睡狀態(tài)。
是夜,晴朗了好些天的京城,天空突然飄起了雪沫子。
零星的小雪花飄飄灑灑了一夜后,整個京城抹上了一層薄薄的白。
“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——”
天剛蒙蒙亮,寂靜的空中響起了宏亮悠揚的鐘聲。
“皇上駕崩啦——”
喪鐘如同驚雷般,一聲接著一聲,把滿城百姓從睡夢中驚醒。
沒多會兒,哭聲從四面八方響起。
武軒帝在位二十四年,雖然行事專橫,好大喜功,但他于政事上還算勤勉,對于民生政務(wù)的決策也沒有太過昏庸,百姓的日子總體來說比前朝戰(zhàn)亂的時候好過許多。
所以,武軒帝駕崩的喪鐘敲響后,悲痛哭泣的老百姓不在少數(shù)。
連烜一家三口換上雪白的素縞,急匆匆往宮門趕去。
他們趕到的時候,宮門外一片慟哭聲,換上素服的官員踩著雪沫子哭喊著“皇上——”往宮門處擠去。
“七哥!
哭紅眼睛的皇甫連轅從一旁沖了過來,一身孝服的董明月跟在他身后。
瞧見皇子們的身影,百官紛紛讓出一條道。
連烜陰沉著一張臉,抱著換了身白衣,一臉懵懂的胖球大步往宮內(nèi)走去。
他們趕到雍寧宮的時候,里面哭聲一片。
一眾妃嬪跪在寢宮外,哭聲震天。
王皇后、太子太子妃以及皇甫凌風(fēng)、皇甫嵐玉,還有德康長公主一群人則擠在寢宮內(nèi),同樣哭聲連天。
皇甫連轅直接沖了進去,里面又添一道沙啞哭聲。
凌顥原本還有些迷迷糊糊的,被這哭喊聲一驚,扁著嘴巴也開始哭起來。
薛小苒從連烜手里接過他,沒有哄他,這種時候,就是她也得跟著哭。
連烜沉著一張臉朝一旁的濮陽輕瀾走去。
濮陽輕瀾守著武軒帝熬了好些天,整個人瞧著頗為憔悴,看見他走過來,嘆著氣朝他搖了搖頭。
連烜頓住腳步,抿著嘴轉(zhuǎn)了方向,往哭得聲音都啞了的太子走去。
他拍拍太子肩頭,太子瞧見是他,攬著他的肩頭慟哭不已。
皇帝駕崩,停靈二十七天,百官進宮跪靈,三品以上誥命女眷進宮哭靈,舉國默哀,全民素服,百日內(nèi)不許嫁娶和作樂。
身為皇媳和皇孫,薛小苒每日都得抱著凌顥在靈堂里哭靈。
薛小苒在膝蓋上墊上了厚厚的棉墊子,雖然跪得腰酸背痛,兩腿發(fā)麻,好歹也忍得過去。
胖球才四個多月大,剛?cè)サ臅r候,被哭喊連天的陣勢給嚇到了,跟著哭了小半天,沒得到母親溫柔熟悉的安撫,他抽抽噎噎哭睡了過去。
醒來后,靈堂內(nèi)的哭泣聲小了很多,畢竟誰都沒有那個嗓子能一直哭得洪亮。
哭聲小了,凌顥這才沒繼續(xù)跟著哭。
薛小苒趁著喂孩子的空檔多休息一會兒,孩子畢竟太小,也不可能一直抱著他哭靈,薛小苒就讓章嬤嬤跟著入宮,讓她在偏殿幫忙帶帶胖球。
靈堂內(nèi)哭靈的女眷跪了一地,有些身體弱的女眷跪了半天后,已經(jīng)面色發(fā)白,搖搖欲墜,宮人扶著下去休息兩刻鐘,補充些吃食后,又回到靈堂,咬著牙繼續(xù)跪。
直至天黑后,她們才能真正休息。
“啊,郡王妃暈倒了——”
靈堂內(nèi)突然一陣騷動。
眾人轉(zhuǎn)頭看去,厲郡王妃一臉慘白倒在地上。
“扶下去,讓她暫時歇著吧!蓖趸屎罂弈[一雙眼,聲音啞得差點說不出話。
厲郡王妃一直病著,此次也是拖著病體來的,會暈倒過去并不稀奇。
薛小苒齜牙咧嘴地挪了挪發(fā)麻的雙腿,朝邊上的董明月看了看,又往身后不遠處看了看,然后小聲和她嘀咕,“慧娘估計也挺不住了!
沙慧娘就跪在第三排,此時面色也是慘白慘白的,顯然都跪得很吃力。
董明月覷她一眼,“你還是擔(dān)心一下你自己吧。”
她自己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。
薛小苒齜著牙吸了口氣,膝蓋像有千百只螞蟻在爬動,那種感覺實在太過酸爽,讓人忍不住想要尖叫,可她只能咬牙忍住。
整個二月,宮內(nèi)皆是一片哭聲。
每日跪暈過去的,不僅是女眷,不少上了年紀的官員也都挺不過這般難熬的時段,不時有人被抬了出去。
薛小苒雖然沒有暈倒,但也被折磨得日漸消瘦,身形漸漸回到?jīng)]有生產(chǎn)前的苗條,一張臉變得纖瘦許多。
她人一瘦,奶水就不足,凌顥吃不飽,只能讓章嬤嬤給他添了些糊糊果泥,可凌顥吃不大習(xí)慣,連烜和薛小苒又不能常常陪著他,胖乎乎的凌顥也跟著瘦了一圈。
連烜瞧在眼里,甚是心疼。
抽空過來看她們母子兩,抱著鬧脾氣的兒子在懷里輕拍,眼眸看向他的母親,輕聲叮囑,“再忍幾天!
薛小苒點頭,跪了這么些天,也漸漸能適應(yīng)了,“我知道,你也注意些!
皇帝的整個議喪流程繁瑣復(fù)雜,皇子們的各種禮儀程序,折騰起來比她們只多不少,更加累人。
即便連烜身強力壯,也折騰得夠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