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時差半刻,一輛馬車在文國公府的門前停了下來。
車夫下了馬,走到了馬車前,沖著馬車內的人道:“世子,到了!
“嗯!鳖櫨霸苹蛟S是剛剛睡醒,聲音中還帶著些許慵懶的睡意。
冬日里夜深得早,整個文國公府漸漸安靜了下來。
一陣寒風拂過,文國公府門前的大紅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。
雀姐兒囑了廚房準備了一桌子的飯菜,李令月并未動筷,而是拾了一本書細細讀了起來。
院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李令月下意識地朝院門的方向望去。
皎白的月光灑在院落里一顆枯樹上,頂頭的樹梢上已經(jīng)凝了一層薄薄的霜氣。
門“吱吖”一聲被打開,披著外氅的顧景云出現(xiàn)在李令月的眼前。
柔色的月影落在顧景云如神祗一般的臉上,李令月只覺顧景云的樣貌應當是她見過的世家貴胄里面長得最好的。
顧景云雖披著厚厚的外氅,大抵是身子病弱的原因,卻仍讓人覺得十分清瘦。
等到顧景云來到近前,李令月淡淡笑道:“夫君,你回來了!
顧景云的身影頓了頓,目光在李令月身上定了下,點了點頭,“夫人。”
顧景云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般溫涼。
李令月瞧著眼前如天上明月一般的男子,心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。
顧景云從一進門,便注意到了李令月的存在。顧景云自認自己不是那等食色的男子,卻也不得不承認在看到“江氏”的那一瞬間有片刻的失神。
數(shù)月之前,顧景云在嶺南平定叛亂之時,曾經(jīng)收到文國公府寄來的家書,老夫人字里行間都是對“江氏”的口誅筆伐。
顧景云也知曉“江氏”并不是良善,但自己所見的“江氏”似乎并非那般。
顧景云垂眼打量起李令月,“江氏”雖生得柔媚無骨,顯得輕浮了些,但一雙眼睛卻極是干凈。
顧景云看向李令月,又道了一句,“可是用過食了?”
李令月?lián)u了搖頭,“并未,下午吃了茶食,方才并不覺得餓!
李令月雖說了緣由,但顧景云知曉李令月是為了等自己回來一起用食,心中一暖。
“即便不餓,也應先吃些!
李令月抬起眼,瞧見顧景云端詳自己,知道顧景云定是洞悉了自己,笑道:“夫君可是用食了?”
李令月是何等得聰明,只需一句便還了回去。
顧景云這幾日忙碌得很,常常忘記吃飯的時間。見李令月反將了自己一軍,只是微微笑道:
“進去吧,冬日里外邊冷,別被風吹凍著了!
進屋后,顧景云脫去外氅,一旁的春桃忙要接過,他已經(jīng)把外氅掛在了一旁的衣桁上。
李令月知曉顧景云身子受不得寒,便囑咐春桃在火盆里加了幾塊炭火,又將手中的手爐遞給顧景云。
顧景云接過手爐的雙手微微一直,他低下頭看向李令月。
屋內燃著燭火,只見“江氏”兩排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,在明滅的燭火下投出淡淡的陰影。因是離得近了先,一根又一根,清晰可數(shù)。
意識到自己失了神,顧景云下意識地咳了咳,不動聲色拉開了和李令月的距離。
李令月聽到顧景云的動靜,抬起來,關切問道:“夫君可是身子有何不適,是否需要府中郎中來瞧瞧?”
顧景云笑道,只是聲音繃得緊了些:“并未,夫人莫要擔心!
李令月放下心來,畢竟顧景云的身子關系到自己未來在文國公府的處境。
雀姐兒和春桃將冷菜撤了下去,又囑了廚房將飯菜重新熱了一遍。
春桃端來一個紫金釉的纏枝蓮紋凈手盆,顧景云凈了手,又接過春桃遞過來的手巾拭了拭,方才入座。
雀姐兒擺上兩副碗筷,又重新將熱好的飯菜端了上來。
因天氣冷,飯菜上的時候,都還冒著絲絲熱氣。
桌上擺了一碟茭白,一碟青菜,一碟文思豆腐,一碟藕粉桂花糕,一碟素醒酒冰,一碗碧澗羹,都是些清淡而不膩的菜品和飯后吃食。
顧景云身子病弱,加上不喜咸口,李令月特地讓雀姐兒囑了廚房口味。
屋內燭光搖曳,顧景云和李令月相對而坐。
李令月盛了一碗碧澗羹,遞給顧景云,“夫君,這是廚房做的碧澗羹,可以暖胃!
顧景云接過李令月遞過來的碧澗羹,一雙幽深的眸子卻落在李令月身上。
李令月不由抬眼,目光正好與俯視她的顧景云對上。瞧見顧景云望著自己,李令月臉上的神情一頓,遂抬手摸了摸臉,“夫君為何這般看著我,可是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?”
顧景云搖了搖頭,只道:“以前旁人總與我說起夫人,我倒是覺得夫人與旁人嘴里說得并不相同!
李令月聞言神情一滯,莫不是顧景云對自己的身份已經(jīng)起了疑。
她轉向顧景云,微微笑道:“旁人又是如何與夫君說起我的?”
顧景云瞧了李令月一眼,并未說話。
李令月朝著顧景云眨眨眼,夾了一塊糕點給顧景云,自己又吃了口茶,“夫君不若讓我猜猜,旁人定是說我相貌丑陋,為人粗鄙不堪,還喜打罵下人,當不上世子夫人的名號?”
顧景云笑道:“想來夫人沒少聽外面的流言!
李令月放下手中吃食,朝著顧景云道:“外邊也并非全是流言,我以往確實干過不少混賬的事情。夫君若是介意,也是應當?shù)摹!?br>李令月對著顧景云坦然地笑了笑。
屋內寂靜了片刻。
顧景云好看的眉眼只是輕輕的抬了抬,仿佛并未在意李令月方才說的話,他伸出筷子給李令月夾了一塊藕粉桂花糕,“夫人不若嘗嘗這個,味道可是與姑蘇那邊的做法有所不同?”
知顧景云是為自己解圍,李令月中不禁暗嘆,像顧景云這般的世家子弟,不禁家世好,文采好,就連為人處世也是頂頂好的。
李令月想著,自己重生到江柳兒身上,倒也全然不是壞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