辦公室里,那本攤開的賬本還帶著丁雨秋跑遍全城的辛苦。
李向南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(shù)字和備注,再抬頭看看眼前人疲憊卻帶著笑的臉,心里那股熱流再也壓不住了。
感激、心疼,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在一起,沖上了頭。
他啥也沒想,腦子一熱,上前一步,張開胳膊就把丁雨秋摟進了懷里。
丁雨秋一下子懵了!
男人結(jié)實的手臂環(huán)住她的肩膀,帶著肥皂味和體溫的熱氣猛地把她包裹住。
她的臉“唰”地一下就紅透了,燙得像燒起來。
耳朵里嗡嗡響,只聽得見他胸口“咚、咚、咚”撞鼓一樣的心跳聲,又快又有力,震得她自己的心也跟著亂跳起來。
她長這么大,還是頭一回被個男人這么抱著。
慌得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,僵著身子,動也不敢動。
想推開他,可胳膊像灌了鉛,沉得抬不起來。
而且……這懷抱又暖和又踏實,像冷天里突然裹上了厚棉被,讓她這陣子奔波積攢的勞累和委屈,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安放的地方。
她偷偷吸了口氣,聞到他身上干凈的味道,心里頭竟然冒出一絲偷偷的甜,像含了顆水果糖。
可這擁抱沒持續(xù)幾秒。
李向南好像突然醒過神來了,像被燙著似的,猛地松開了手,慌里慌張地后退了一大步,臉也紅得像塊布。
“對、對不!雨秋!”
他撓著頭,眼神躲躲閃閃,不敢看她,話都說不利索了,“我……我太高興了!一看這賬本,想到你為我們吃了這么多苦,我……我一下子沒管住自己!你……你別往心里去,我真不是故意的!”
丁雨秋還低著頭,臉上燒得厲害,手指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角。
聽他這么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解釋,她心里的那點慌張反而慢慢平復(fù)了。
她悄悄抬眼瞄了他一下,看他比自己還窘,像個做錯事的孩子,不知怎的,心里那點甜味兒更濃了。
她輕輕搖了搖頭,聲音小小的,卻帶著柔意:“沒……沒事兒。我知道,你是……心里激動!
話一出口,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,趕緊又低下頭。
屋里一下子靜了下來,只有兩人不太平穩(wěn)的呼吸聲。
剛才那個短暫的擁抱,像顆小石子投進湖里,蕩開的漣漪還在兩人心里一圈圈地繞。
李向南搓著手,沒話找話地又去看那賬本。
丁雨秋卻還感覺肩膀上殘留著他手臂的溫度,臉上熱熱的,心里揣著只小兔子,撲通撲通地跳,那份偷偷的歡喜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她嬌俏的笑了笑,語氣帶著無限的憧憬,“向南,那些設(shè)備,是不是馬上就能去訂了?”
“對!對!馬上就能訂!”李向南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,用手背抹了把眼睛,再抬頭時,臉上已滿是激動和振奮的光芒。
他一把抓起賬本,另一只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了丁雨秋的手腕,“走!雨秋,我們?nèi)フ姨易樱●R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她!她等了太久了!”
江綺桃的“臨時蛇毒研究所”,借用了醫(yī)院一間屋子,就在二樓設(shè)備科的深處。
醫(yī)院里一片忙碌,縱使二樓檢驗科設(shè)備科也有著烏泱泱的人排著隊,越往深處走,便越是安靜,最里面那間屋子的窗戶,透著微弱的光亮。
李向南和丁雨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,推開虛掩的門。
只見江綺桃正伏在實驗臺前,臺燈的光暈籠罩著她清瘦的身影。
她戴著眼鏡,正對著顯微鏡仔細觀察著什么,旁邊堆滿了厚厚的文獻資料和記錄本,幾個籠子里還養(yǎng)著用于提取毒液的活蛇,發(fā)出細微的窸窣聲。
她的臉色有些蒼白,眼下的烏青比丁雨秋還要重,但神情卻異常專注。
聽到開門聲,江綺桃抬起頭,看清來人,臉上露出一絲驚訝:“向南?雨秋姐?你們怎么來了?”
她的聲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。
李向南幾步走到她面前,因為激動,呼吸還有些急促。
他沒有說話,而是直接將那本攤開到匯總頁的賬本,放到了江綺桃的實驗臺上,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紅色數(shù)字上。
江綺桃疑惑地低頭看去。
當她的目光接觸到那串數(shù)字“??1,173,200.00”。
以及下面丁雨秋細致的備注時,她拿著鑷子的手猛地一顫,鑷子“啪”地一聲掉在桌上。
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,看看賬本,又看看眼眶微紅、情緒激動的李向南,再看看站在一旁、微笑著對她點頭的丁雨秋。
她摘掉眼鏡,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那個數(shù)字,仿佛要確認那不是幻覺。
“這……這是……除顫儀的尾款……全都……收齊了?”
她的聲音開始發(fā)抖。
“齊了!桃子!齊了!”李向南重重地點頭,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,“一百一十七萬!一分不少!我們的制藥廠,你的蛇毒血清研究所,啟動資金夠了!設(shè)備!最關(guān)鍵的設(shè)備,我們馬上就可以去采買了!”
確認了這個消息,江綺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身體晃了一下,下意識地用手撐住了實驗臺。
她沒有像李向南那樣激動地呼喊,只是深深地低下頭,肩膀開始控制不住地輕微聳動。
等了多久了?一年零三個月。
從爺爺當初跟李向南見過面,答應(yīng)她可以留守燕京后,她就一直整理爺爺?shù)难芯抠Y料,等待契機,到李向南和丁雨秋找到她,描繪那個關(guān)于國人自己的生物制藥和蛇毒血清的夢想。
這一年多,從無到有,她守著這間簡陋的實驗室,面對無數(shù)的不解和潛在的危險,靠著近乎偏執(zhí)的信念支撐著。
經(jīng)費短缺,設(shè)備缺乏,資料繁雜……每一個困難都像一座大山。
她無數(shù)次在深夜里問自己,堅守的意義是什么?能不能等到云開見月明的那一天?
而現(xiàn)在,這筆沉甸甸的、帶著丁雨秋體溫和汗水的資金,就像一把鑰匙,終于要打開那扇緊閉的大門。
爺爺?shù)脑竿,江家的宗旨,天下那些被毒蛇咬傷、卻因血清匱乏而無奈等死的百姓的希望……這一切,終于不再是紙上談兵,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了!
滾燙的淚水毫無預(yù)兆地奪眶而出,順著江綺桃蒼白的面頰滑落,一滴,兩滴,砸在實驗臺的記錄本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。
她抬起手,想擦掉這“不合時宜”的軟弱,卻怎么也擦不干凈。
“好了……好了……”她哽咽著,反復(fù)說著這兩個字,像是在安慰自己,又像是在對爺爺和期盼的百姓承諾,“爺爺……您放心……廠子,能建了……血清,一定能研究出批量化的操作方案來……老百姓,有盼頭了……”
丁雨秋走上前,輕輕攬住江綺桃顫抖的肩膀,無聲地給予安慰。
李向南看著眼前這兩個為他、為共同夢想付出所有的女人,一個風(fēng)塵仆仆收來巨款,一個甘守清苦潛心研究,他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和力量。
狹小的實驗室里,燈光昏暗,卻仿佛照亮了一個嶄新的未來。
賬本靜靜躺在桌上,那個紅色的數(shù)字,如同黑夜中的火種,點燃了三顆緊緊相連的心。
李向南看向窗外,秋日已濃,而希望,已破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