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側(cè)是書聲瑯瑯,一側(cè)是熱火朝天,叮當作響,倒也和諧。但太學里滿腹詩書的學子們卻鄙視這些常常忙的汗流浹背的匠人,榮升工學院第一批學員的匠人們也瞧不起五谷不分的書蟲們,兩方漸漸倒有些較勁的意思。
丁薇卻是沒有空閑理會這些,原因無它。安哥兒的啟蒙先生遲遲尋不到人,這個時候就看出富貴依舊有富貴的苦惱了。
按理說,教授孩童識字習文和最基本的道理,是件簡單的事。幾乎只要讀過幾年書,人品正直的人都能勝任。但偏偏這個孩子同是太子,未來的帝王,這事就變得復雜了。
貪圖名利之人,自然想要抓住這樣一步登天的機會。但丁薇卻是不愿意兒子隨著這樣的先生變成一個功利之人,可惜,當初因為詩集一事見過幾面的孫家之類那些清流,生怕人家說他們攀附權(quán)貴,沒有露過一次臉兒,顯見是不愿意了。
于是,堂堂一國太子居然找不到先生了。
丁薇惱得在屋子里走來走去,好似先前秋日積攢下來的燥氣都聚集在一起突然噴發(fā)了。
“安哥兒聰慧又乖巧,居然沒人愿意為他啟蒙,真是豈有此理!”
她抬手狠狠灌了一碗涼茶,這才轉(zhuǎn)向老神在在坐在窗前的公治明,問道,“方丞相不是做過你的先生嗎,如今不能再教安哥兒嗎?”
公治明搖頭,“方丞相才學倒是極好,當年教授我的時候也分外用心。但兩代帝王之師,說出去是榮耀,也是方家的負擔,不如另選吧。”
丁家也知道榮寵太盛,并不是好事兒,“那怎么辦,幾位閣老…不成,都是食古不化的老頭子,他們愿意,我還不放心呢!”
公治明聽得幾位閣老都遭了嫌棄,實在有些哭笑不得,女子若是不講理,誰也不會有好日子過。
“你也不要心急了,安哥兒年歲還小,多玩幾月也沒什么!惫蚊骼怂谏磉叄瑒裎康,“我已經(jīng)派人出去尋訪德行好又有才學的先生了,咱們兒子貴為太子,怎么也不會沒有先生啟蒙就是了。”
丁薇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,但一想到兒子就替他委屈,堂堂太子居然遭人家嫌棄。
“好,那你繼續(xù)尋找好先生。兒子這里,我先來教授。我就不信,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教不了一個幼兒園的孩子。哼!”
丁薇說罷就風風火火的喊了云影和當歸等人準備紙筆,開始列課程表,編寫教材,末了默寫了一本《三字經(jīng)》。
這個時空還沒有這本經(jīng)典啟蒙書,自然也沒人聽說過里面的典故,她就準備把這書當故事會了,小孩子聽著故事學著道理最好了。
再加一門算數(shù)課,各色軟木漆成鮮艷顏色,雕刻成玩物模樣,最適合做孩子的算數(shù)實物幫手了。
每隔兩日再添加一上午的涂鴉繪畫時間,蠟筆最是容易制作,就算沒有蠟筆還有毛筆沾了顏料呢。
至于勞動課,工學院里人人都能做先生…
公治明抱了玩耍累了,跑進屋來的兒子,再望望帶著丫鬟們忙碌的熱火朝天的媳婦,低聲同兒子嘀咕,“兒子啊,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能這般自在了!
安哥兒哪里聽得懂老爹話里的隱藏之意,反倒指著桌上的點心,嚷道,“爹,我餓了!”
公治明于是取了一塊牛舌餅給兒子,眼見兒子吃的香甜,他神色就更添了幾分同情之色…
風九守在門口,遠遠瞧著主子,嘴角不停的抽搐。主子這般幸災樂禍的模樣,實在太過明顯了。。
太子由生母教導啟蒙,這一消息傳到前朝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五六日之后了。
不必說,滿朝嘩然。太子之師,這個名頭就像一塊誘人的蛋糕,圍在旁邊的人都極渴望獨吞入口,但無奈又都愛惜臉皮,于是互相恭維推讓,盼著皇上欽點,名利雙收之下再“無奈”的收回自家,慢慢品嘗。
可惜,他們一轉(zhuǎn)身的功夫,蛋糕就長著翅膀飛走了。這簡直就是往熱油鍋里添了一瓢水,瞬間炸開了。
特別是幾個閣老,人人都自認是太子師的最好人選,可是左等右等不見皇上開口請托,今日一問之下就聽說這么個結(jié)果,于是老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。
董閣老第一個忍不住,開口勸諫道,“皇上,太子師是太子的啟蒙之師,實在是事關(guān)重大。您即便不喜朝中眾人,民間總有飽讀詩書的高德之人,但無論如何也不能交予婦人之手。”
“是啊,皇上!
許是退了朝,身在光明殿暖閣,身邊也沒多少同僚的關(guān)系,幾個閣老都不再顧忌,紛紛開了口。
“婦人心胸狹隘,眼界清淺,即便懂幾句詩文,但也不能教授太子啊。太子可是東昊儲君,萬一沾染什么惡習,豈不是天下之難?”
幾位閣老想著尋方丞相做幫手,可惜方丞相昨晚“偷菜”去了,這會兒正補覺,眼皮都沒抬一下。
眾人氣結(jié),心里暗罵了多少句老狐貍,但到底還是要繼續(xù)苦口婆心勸著皇上該主意。
公治明聽得他們一口一個婦人如何不好,眉梢就挑了起來。想起昨日陪著兒子讀書的情形,在望向一眾重臣,眼底就閃過一抹嘲諷。
“諸位愛卿既然如此關(guān)心太子,不如隨朕去看看,皇后如何為太子啟蒙如何?”
屋子里,連同閣老在內(nèi),外加六部尚書,足有十一二人,聽得這話都是面面相覷。反倒是一直打盹的方丞相這會兒睜開了眼睛,笑應道,“謝皇上待臣等開開眼界,前日聽得文瀾回去說起,老臣還動心等家中孫兒落地長大后就送來宮里請娘娘教導一番。”
果然,公治明聞言神色好了許多。但其余重臣們卻是尷尬了,紛紛出言描補,“臣等不是質(zhì)疑娘娘的才學,實在是惦記太子…”
可惜,公治明卻是不聽他們辯解,直接起身走了出去。
眾人互相對視一眼,都是無奈,只能趕緊追了上去。
原本丁薇是想把兒子的“幼兒園”安在永福宮,但琢磨著永福宮里都是老少女子,過于溺愛,不利于成長。于是就同公治明說了一聲,把光明殿的一座偏殿修改了一下。
如今院子里已是大變樣子,甬路一側(cè)的朝陽之處搭建了秋千和滑梯,蹺蹺板,木馬轉(zhuǎn)盤等玩物。不遠處還有裝滿了白色河沙的木池子,扔了些小木鍬木桶,各色模具。甬路另一側(cè)則整個修成了球場,小小的球門,還有釘在七尺高處的籃筐,也是齊全至極。
公治明帶著眾人剛剛進了院子,幾乎是一見慢院子的玩物,幾個老臣就忍不住咳嗽起來。
董閣老開口就要指責,卻被方丞相拉了一把,于是不甘愿的閉上了嘴。
丁薇幾乎是在眾人進院子的時候就得了云影的手勢提醒,她忍不住冷笑一聲,就知道這些“偷雞不成蝕把米”的老頭子們會過來。不過,她倒是不怕。她可是親娘,只要不教兒子殺人放火,就誰也指責不出什么。頂多是才疏學淺,不能勝任,可惜能勝任的人互相推拒,把她兒子架中間干等,她無論如何也要替兒子出了這口氣。
所以說,小心眼的女子不能惹,小心眼的娘親更不能惹!
今日外邊的天氣很好,丁薇給安哥兒和二娃穿了厚衣衫,然后讓云影幾個把門窗都打開。秋風和陽光立時就霸占了整個屋子,也照的寬敞的大廳明亮又舒適。
這會兒桌椅之類都搬去了角落,只留了大片的空地堆了一些奇形怪狀的木塊兒。
丁薇帶著安哥兒同二娃,都是光著腳,手里拿著木塊在屋子里跑來跑去。
一眾來“偷窺”的重臣們,都是看得皺眉,但也忍著沒有開口。
倒是公治明抬腿走了進去,惹得安哥兒扔了手里的木塊就要撲上去,卻被老娘扯了領(lǐng)子扔回去,批評道,“安哥兒,娘說過什么?上課的時候要專心,咱們先拼圖,只要你拼得好,一會兒讓爹爹陪你騎大馬好不好?”
“好啊,好!”安哥兒最喜歡同爹爹玩耍,聽得這話立刻拍手叫好。
丁薇瞪了冒然闖入的公治明一眼,也不同他說話,就繼續(xù)帶著兩個孩子上課。
“來,安哥兒,二娃,把泉州拼上去!”
兩個孩子撅起小屁股在木塊堆了找了一會兒,然后兩人合力抬著有些重量的木板塊跑去了地毯東南角,待得安放好就跑了回來。
丁薇趕緊伸手同兩個孩子擊掌慶賀,“安放正確,太棒了!”
兩個孩子得了夸贊,都是眉開眼笑。這時候,公治明還有門外的老臣們才算看清楚,原來地上鋪的那塊地毯居然織成了東昊江山的模樣,每個州府之間都有明顯的黃色絲線間隔。而兩個孩子尋出來的木塊就是各個州府的版圖模樣,一塊塊拼在一起就是整個東昊的江山圖!
孩子的啟蒙,還能這般嗎?一邊玩,一邊就學會了地理志…
丁薇也不理會一眾驚奇得瞠目結(jié)舌的老臣們,繼續(xù)指揮這兩個孩子拼圖,待得拼完獎勵了他們每人一碗果汁,然后繼續(xù)開始學習各州府的特產(chǎn)。
比如,她說一句泉州,兩個孩子就把放在地毯角落的小木船尋來放到泉州的版圖上。她說一句邊城,兩個孩子就放兩只木雕牛羊…
如此,不過半個時辰,兩個孩子通力合作,已是把東昊的版圖拼好,又分出了各處的特色特產(chǎn)。
待得最后完成時刻,丁薇更是陪著兩個孩子跳躍歡呼。公治明也是笑著起身,一把抱了兒子轉(zhuǎn)了幾圈,末了又趴在地毯上,兌現(xiàn)了騎大馬的獎勵。丁薇眼見二娃兒羨慕,就喚了一旁的大娃來陪弟弟。
一時間整個屋子都是孩子的尖叫笑鬧,簡直要震翻屋頂。